宁广友 怒对 杨建平 ,那肌肉气势,加油!2014年8月 ufc澳门称重
内容提要
谈一民因生日当晚醉驾,被判禁足。在救世军饭堂做社会服务的日子里,一民了解到生活疾苦,看到人间百态,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繁华的大都会有那么多饥饿贫穷、流离失所之人,有无数比她更苦难十倍百倍的人。
而自己却有姐姐、保姆的悉心照料,同学也不时登门表示关心,她终于成功戒酒,回复健康。
而此时,她发现姐夫有外遇,而姐姐一辉也在同时节查明。二人婚变,因姐夫李佳文不思节蓄,朝一辉伸手时遭拒,气急败坏之下告诉一民,一辉是个嗜酒如命的酒徒。一民想不到自己敬若神明的姐姐也会放纵自己,也知道父母在医院手术,母亲自愿捐肝给父亲。
在这期间她仿佛亲见了世间一切:女富商为了感情割腕自杀,花花公子夜夜新欢,戒酒女子染上毒瘾潦倒……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不快乐,生活有那么多的不如意。然而,活着的人总得活下去,数千年来人类的生存意识战胜海啸地震战争及一切惨剧,皆因我们坚持要活下去。而且,我们有活下去的理由,一民的改过自新便是,一辉去欧洲教学亦是,那么多自愿参加社会服务的大众更是。
精彩书摘
一民已经很醉了,照医生的说法,她体内酒精血液含量,起码已超标多倍。
她视力模糊,口齿不清,四肢摇摆,可是精神亢奋,她大声笑,捡着啤酒瓶子,往嘴里灌。
在场同学也不见得全是损友:"一民,放下酒瓶,喝死没有奖章。"
一民大着舌头笑:"我自十五岁开始喝,难不倒我。"
"一民,把车匙拿出来,你不宜开车,我找人送你回家。"
一民缓缓放下酒瓶:"你说的是。"
那朋友刚松口气,忽然有人大声说:"谈一民,今日你二十岁生日,为什么不见雷建华,叫他来接你走可好?"
那朋友一听雷建华三个字,像看见那种会飞的蟑螂似的,"嘘,嘘,你说什么",把那多嘴的人推开。
一民正穿上外套预备离去,突然愣住,她缓缓把最时兴的名牌金色小手袋斜挂在肩上,低头,沉默地往酒吧出口走去。
后边有人问:"一民,你没事吧。"
"随她去,过上个把月就好了,失恋罢了。"
"真是,谁没有失过十次八次恋,苏大明干脆在手臂上纹上JIL TED一字,罗马数字已经写到V,第五次了,哈哈哈。"
"一民,一民,生日快乐。"
他们已经找不到她。
一民蹲在楼梯口,酒吧在地窖,一向是他们这一帮人的娱乐场所,熟稔得可以打九折,这一层红地毯楼梯她不知道走过多少次,可是今晚,爬上去又滑下来,她全身乏力。
一民怔怔落泪。
有人扶起她:"叫建华来接你好吗?"
一民轻轻说:"我没有醉。"
"是,你们都那么说。"
一民心里很清楚,不会再听她电话,他的号码已改,人面已非。
"你在这里等着,一民,我去拿车匙送你。"
一民却踯躅到停车场,她一时找不到车子,半跪下呕吐,身上一套蛋黄色套装顿时染污,她挣扎起来,掏出车匙,一按,跑车嘟嘟应两声,唤她的主人。
一民抹去眼泪,拉开车门上车,耳畔听见有人叫她:"一民,一民--"
她已经绝尘而去,车子录音机自动开启,慷慨激昂的歌声传出:"胜利歌声是多么响亮,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一民按钮,歌声隐去,忽然转为柔靡无比的印度释他琴乐声,绵绵不尽,幽怨地诉说着那数千年的忧郁,一民把车驶上公路。
车速并不是很快,但是她听到迎面来车子的惊惶响号及闪灯。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民突然醒悟过来,天呀,她入错了线,与来车对头,随时会得碰撞,她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把车慢驶,预备大路U转。
来不及了,警车呜呜驶近,显然有司机报警。
一民只得把车子停住在路中央。
两部警车夹住她停下,警员跳下车,用喇叭对她厉声疾呼:"把车驶往前面避车处,听到没有,驶进避车处!"
一民醒了,她知道自己闯了祸,把车子驶进避车处停好,警员走近。
"双手放头顶,下车!"
一民双腿颤抖,举高手,站跑车旁。
另一个警员走近便向她说:"醉驾,小姐,你需要吹气测验。"
另一个警员立刻把仪器取来要求她测试,警车上强烈射灯照如白昼,谈一民只得照指示做。
"二点五倍!"
警员查看她驾驶执照:"谈小姐,你得跟我们走。"
一民忽然问:"什么时候了?"
"凌晨三时,谈小姐。"
女警员把她推上警车,一边掩着鼻子:"谈小姐,你呕吐过了,你醉酒驾车,不但危害自身,也随时伤及别人。"
一民无言。
警车往警局驶去。
一民喃喃说:"叫建华来接我,叫建华,快。"
她闭上双目,眼泪滚烫流下脸颊。
到了派出所,谈一民被警方正式拘捕,警察说:"谈小姐,你可叫律师保释。"
她想一想,坐下,拨电话给姐姐一辉:"姐,我在中区派出所。"
一辉在梦中惊醒,听到这句话,愣住,她丈夫李佳文在一旁问:"谁,半夜三更什么事?"
一辉马上说:"我马上来。"
"姐--"
"我马上到!"
谈一民被关进拘留室,那是警局后厢一只大铁龙,里边已关着两三个流莺,衣冠不整,蓬头垢面,全身无一处好肉,全是瘀青擦痕。
一民相信自己同她们也差不多。
她在一个角落坐下,闻到一股尿臊臭。
一民忽然失笑,双手掩脸。
这时,她听到长凳另一角有人轻轻唱:"祝我生辰快乐,祝我生辰快乐,今天是我生日。"
一民头晕,靠墙上,忍不住问:"你几岁?"
"二十岁。"
一民苦笑,"我也今天生日,我亦二十岁。"
那个粗眉大眼女子穿廉价窄裙,几乎整个胸脯露在外边,但是看得出她年轻,而且彷徨。
她问一民:"你在哪个环头被捕?"
一民叹气。
这时,铁闸外有人叫:"谈一民,出来。"
一民抬头,看到姐姐,她上前招呼,警员打开栅门,一民走出来。
姐姐把外套罩在她肩上,把她领到外边保释。
姐夫正与当值警官照会。
"李律师,大家都是同事,我也曾与律政处办公,我认识谈一辉法官,这次谈小姐危险醉驾……"
"我明白。"
"请在这里签名。"
"警方得扣留谈一民的驾驶执照。"
"我们明白。"
两个人一左一右夹着一民离开警署,天已经蒙蒙亮。
一民一言不发。
李氏夫妇说:"先把她带回我们家吧。"
她听得姐夫说:"中午才知会爸妈,他们在哪里?"
"爸在新加坡考察,母亲在长途飞机上正前往杜苏道夫参加一个传染病会议。"
"那么,由我们暂时做主。"
一民像一只木偶般跟着姐姐与姐夫回到他们山顶寓所。
一辉把她领到浴室,叫她坐在浴缸内,扭开莲蓬头,微冷的水直淋在一民身上,她打一个哆嗦。
姐姐把浴帘拉上。
姐夫在外边问:"她醒了没有,你且别教训她。"
姐姐叹口气:"夫复何言,上次醉驾撞死狗一事尚未解决,这次罪加一等,你是官你会怎么说?"
"叫建华来说话。"
姐姐说:"别再跟我提这个人。"
一民连头发带衣裳淋个湿透,她仰起头,接住温水漱口,抓起肥皂洗脸。
"你劝劝她。"是姐夫的声音。
"她自己会想,那么大的人了。"
"她行动危险,迟早出事。"
一民奋力剥下衣裳,摇晃地在浴缸站起。
姐夫:"闹出人命,怎向爸妈交待。"
姐姐:"我怕有人在她饮料下迷药。"
姐夫:"在公路上差些与货柜车对撞也够恐怖的。"
一民脚下一滑,咚一声摔倒,姐姐连忙抢进浴室,她惊呼:"叫医生!"
一民额角缝了三针,医生顺便替她做了些检查。
他们说,当一个人运道黑得不能再黑的时候,天会转亮,希望是这样。
谈一民提堂那一日,额角上还贴着蝴蝶胶布,由邵至美律师陪同上庭,刑警大声呼叫:"档案一四七五三号谈一民。"
法官问:"何事?"
"醉酒危险驾驶。"
"如何答辩?"
"我当事人认罪,法官阁下。"
一民沉默,她认得法官是姐夫的朋友欧阳。
"我要听谈一民亲口认罪。"
邵律师推一推一民,一民低声答:"认罪。"
欧阳法官叹口气:"谈一民,这次事态严重,我判你进行特殊治疗戒酒,并且在寓所拘禁三个月,还有,释放后为公聚服务八十小时。下一宗。"
邵律师松口气,把一民拉到一旁,打电话通知一辉,一民默不作声。
她憔悴而落魄,脸色煞白,精魂像是离她而去,只剩下一具肉体。
刑警搭住一民肩膀,邵律师连忙放下电话,朝刑警点头示意。
一民随即被带到一间房间,"坐好。"
一民坐在木椅子上,有人蹲下,在她足踝戴上电子仪器。
"记住,以你为中心,只能在直径三百公尺范围活动,走出范围,警钟响起,警方立刻知悉,届时,有可能判你正式入狱。"
一民沉默,她看着左足踝上那条电子带,带上有一枚小红灯闪烁不停。
邵律师暗示一民站起来。
一民忽然轻轻对律师说:"我会好起来,我一定会。"
邵律师眼睛发酸:"我要听的就是这句话。"
她拥抱一民。
他们都看着她长大。
这时,欧阳法官也过来:"谈一民,我真想亲手打你一顿板子。"
姐姐一辉站在身后,一共两位法官两名律师,劳师动众,为了一个不听话的少女,叫他们担足心事。
一民觉得深切歉意,她轻轻说:"我以后不会再犯。"
"回家去吧。"
他们聚在一起说了几句话。
一民垂头站一边,忽然听到有人"喂"一声,一民转过头去,见一俏丽染蓝发少女向她挤眉弄眼。
一民木无表情看着她。
少女说:"有法子解掉足镣,我的电邮号码是--"
一民听到姐姐叫她:"一民。"
少女问:"记得号码否?"
一民点点头。
少女闪开。
一辉领妹妹到一间公寓门口。
她直看到一民眼睛里去:"这三个月你在这里生活,这里叫永裕台十八楼甲座,面积一千六百平方英尺,足够你活动,我已雇了保姆照顾你生活起居,并且请学校把功课在互联网传授,希望你好自为之。"
一民轻轻答:"明白。"
"再犯,你就得入狱,届时,齐天大圣也救不了你。"
"知道。"
"看你样子,好像真有点明白的样子,每星期两次,你会前往隐名戒酒所接受治疗,我安排了司机,届时,足镣上电子警钟系统会获得调整。"
一民垂头。
"一民,"姐姐吁出一口气,"你变成这样,家人也要负责。"
"不,不,纯是我一人之错。"
一辉苦笑:"我也希望可以那样想:十五岁女孩怀孕生子,把婴儿扔到街上,只是她一人下贱癫痫,我想不,的确有家长,包括大姐的疏忽。"
"姐姐,这不公平。"
这时她身边电话响起,她站到另一角去听,不一会儿她脸色凝重地答:"我马上来。"
一民知道电话有关其他人犯。
一辉抬起头:"下午许医生会来与你说话。"
她匆匆离去。
一民环顾四周,发觉公寓露台宽广,整幢大厦作扇子形,建筑在一个弯月形沙滩之上,背山面海,环境十分幽美,这一定是姐姐的投资物业之一。
说起一辉,只比一民大几岁,可是性格宛如云泥,当然一辉是云,一民是泥,烂泥,她自嘲。
一辉是那种超级成就者,自有考试,总成绩永远满四分,十五岁进大学读法律,六年后毕业进律政署工作步步高升,年初成为律政署最年轻法官。
就是因为年轻,不得不衣着老成:只穿深灰铁灰淡灰,身段窈窕的她有个绰号叫美官。
这便是大姐,平日对一民,亦不苟言笑。
但是,有什么事,一民还是找姐姐,一辉头脑清晰,思维公平,她可以信任她。
这次,祸闯大了,再不改过,会被关到牢里,一民打个冷颤。
她走进房内,看见一张床,连忙拥着被褥,紧闭双目,她昏睡过去。
自幼她用睡眠逃避,一遇什么难题,便蒙头大睡,醒来便有勇气:"妈妈,这是我成绩表,中英数全不及格","我与莫美萍打架","我不见了书包"……
对一民来说,什么可以出错的地方终于都会出错。
父母开头也很谅解:"一辉例外,一民正常。"
又说:"人类社会的标准真奇怪,什么都逆天性而行,谁不爱吃喝玩乐?每个学生都讨厌测验考试,偏偏越是会得牺牲与逆流而上的人越获褒奖,什么克己复礼,什么死而后已,叫少年极难做到。"
可是,父母做到,一辉做到。
就一民是只黑羊。
她熟睡,可是这一次,事态严重,她梦见警察追捕她:直升飞机在头顶盘旋,探照灯照如白昼,警员荷枪实弹,"双手放在头顶!"
一民在梦中号叫,终于惊醒,看到一个中年女子站在她面前,捧着一杯茶,示意她喝下。
"你是谁?"
女子轻轻回答:"我是保姆王姨。"
"我怎么没看见你进屋?"
"我一直在厨房。"
王姨说话口齿不同常人,一民注视她。
王姨微笑:"我失聪,自三岁起耳聋,你说话,要面孔对牢我,我可以读唇。"
啊,一民有点意外:"是,我明白。"
"有事尽管叫我做,爱吃什么,不妨告诉我。"
一民咕咕咕喝下安神茶,略觉好些。
"许医生来了,在书房等你。"
一民洗把脸见医生。
一民这时发觉除了姐夫外,所有人是全女班:欧阳法官、邵律师、许医生、王保姆。姐姐故意隔开男生,以免节外生枝。
许医生叫她坐。
书房布置很简单,只有一张书桌与两张椅子。
医生开门见山:"一民,你要戒酒。"
这时一民已经渴望面前有一瓶冰冻啤酒。
"很多人不知什么叫酗酒,以为醉汉似乞丐般全身邋遢走路东歪西倒语无伦次,其实不然,一个人,每日廿四小时之内,若喝五安士红酒、十二安士啤酒,以及一安士半甜酒,即是酒徒。"
一民大吃一惊,她还不止喝这个数量。
每天下午三时,她便想喝杯苦艾酒,黄昏,最好有威士忌加冰,整晚起码两瓶啤酒。
"一民,你喝了好几年,你的肝脏,老化像一个四十岁人,再这样喝下去,三十岁已经血管硬化,中酒精毒,容颜苍老,双手发抖。"
一民双手此刻已经微颤,心情浮躁。
"戒酒戒烟,即时实施。"
医生取出两种药用黏贴膏布:"每日替换。"
一民轻轻问:"失恋呢,失恋可有膏布减少痛苦?"
许医生笑了:"没有,抱歉。"
一民喃喃说:"I am so grounded."
"你说得一点也不错,"许医生握着一民的手,"我虽然不是你的接生医生,但却是你的儿科,小小的你由妈妈抱来,注射混合防疫针,放声大哭,声震屋瓦,历历在目,一民,我们都疼爱你。"
一民只会陪笑。
"你现时身高五英尺六,体重却一百五十八,并不健康,戒了酒,三月内可减掉三十磅。"
"明白。"
"一辉另外找了心理医生每周见你一次。"
姐姐什么都想到了。
"为何喝酒?"
"喝了心里舒服些。"
"一民,你有什么不高兴?"
"我有压力。"
"你有何种压力?可是自觉不如一辉优秀?"
"不,一辉比我强,我很高兴,父母也从不将我俩比较,我从不想学姐姐。"
"那是为了什么?你是大学二年生,所读科目又是自选,为什么喝得酩酊?"
"也许,酗酒有关遗传因子。"
"作为西医,我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此外,可是因为失恋?"
"与雷建华分手之前,我已喝了很久。"
"那么,是寂寞的缘故吧。"
"我喜欢酒好滋味,尤其是香甜的餐后酒,闻到已垂涎欲滴,还有香槟,老远像会伸手叫我。此外,白兰地威士忌、黑啤酒、葡萄酒,什么都好喝。"
许医生摇头叹气。
一民已经有点坐立不安。
医生帮一民贴上药用膏布:"我还处方了一些药丸,你要定期服食。"
保姆捧出茶点。
许医生本来要走,一看,怔住:"哟,这不是绿豆红枣甜茶吧。"
立刻坐下喝了整碗,叹口气:"自从家母逝世之后,还没吃过,有十年了。"
一民帮她开门,她拍拍一民肩膀离去。
屋里一切娱乐设备齐全:最令一民安慰的是姐姐把她私人电脑搬了过来。
一民想,这次家人鼎力相助,一定要治好她,她不可叫他们失望。
王姨正在厨房忙碌工作,叫她来侍候一民,一辉也有深意,一民你总不能对一个失聪人发脾气吧。
都安排好了,也许,一民会否极泰来。
这三个月,就被软禁在屋内。
一民开启私人电脑,查阅电邮,没有新闻,仍是几个损友邀她外出寻欢作乐,叫她切记莫忘带信用卡。
只一人例外:"你为何缺课?"那是积臣。"我去校务处打听,说你这学期因健康问题在家学习,已获批准,想来探访,家长说你已赴美治病,想念,祝福,早日回来。"
一民感动,没想到是积臣这平凡小子。
同学之中不少俊男美女,其中游泳好手,明年将参加奥运的伊安,曾拍泳装照筹款,一头金发、蓝眼,裸上身,那浑厚双肩胸肌V型身段美得女生看了忍不住想拥抱一下。
当时积臣说:"伊安,这张照片不对,它猥琐,你不该这样做。"
这就是扫兴的积臣。
没想到他才是真朋友。
写了一些功课,一民手心与背脊都冒冷汗,她知道这是酒精脱离现象,一大杯威士忌加冰可以令她镇定下来。
她打开冰箱,只有冰没有酒,以往她把伏特加藏冰格,酒精不会结冰,伏特加倒出来似糖浆,特别美味。
王姨似知道发生什么事,她给一民一碗药茶。
一民一尝:"哗,苦。"
中药可以救酒徒吗,一民想起水浒传中读到的三分人心醒酒汤,她想与一辉讨论,"是一种草药吧,抑或,是真的人心,他们在大树十字坡里边卖人肉包子",遭一辉瞪眼。
一民深深叹气,捏着鼻子,把那碗辛辣药茶喝下,王姨给她一小包山楂片过嘴。
若是别人给她喝苦茶,一民还可讨价还价,王姨,她不忍与王姨狡辩。
这次累到那么多人,叫一民羞愧,她一定要戒酒,一定要争口气。
半夜,她发觉皮肤很痒,于是淋浴搽药,接着,全身酸痛,叫她吃惊,每个指节都不能弯曲,这时才蓦然想起,要按时服药。
一辉真聪敏,把妹妹搬到一个完全陌生环境,不怕她收藏酒精。
一民坐床沿喘息。
她想到在派出所遇到的少女:"有法子解开足镣,我的电邮是--"
一民键入号码。
那网址即时出现:"哈啰我叫红娃,你想外出,可是老大哥把你禁足?请打释放两字。"
真人出现了:"你叫什么名字?"
一民随意找了一个名字。
"请问你的难题可是在脚上。"
"是,请帮忙。"
"这是一个银行户口,请即时存入美元三千元正,我教你如何解禁,先付款,无谈判余地。
"解下后怎样?"
"你可以四处游荡,监视所以为你仍在范围之内,不过,切勿闹事,回家后又戴上,神不知鬼不觉。"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我想考虑一下。"
"你判多久,三个月?谁可以三个月不出去喝一杯。"
一民抵受不住引诱,额角冒汗。
她心灵虽然愿意,肉体却软弱了。
她自电子账户提款存入户口,心里希望只是一个骗局。
谁知款项一证实存入便有红娃传言:"准备收取自由指引。"
电邮消失,打印机响起,传过来的是详细图文,像一份说明书般,教当事人如何解开电子足铐,并且调校装置,使它以为事主并无犯规。
一民看着图解。
只需要一支小型螺丝旋子按着密码便可完成指示。
她是多么想出去喝上一杯。
每天减一些,三个月内戒清,如此冻火鸡般刹时滴酒不进,实在太过残忍。
她迟疑了。
可是,以后怎么面对姐姐姐夫。
天蒙亮,传来王姨脚步声,一民连忙装睡。
王姨伸手摸她额角。
一民转过身子,王姨劝她喝药。
这回药里有股香气,不难入口。
一民浑身被汗湿透,那汗有一股腥臭。
一民与保姆并无说话。
稍后一辉来了,看到妹妹憔悴脸容,实在不忍。
她轻轻说:"记得上次你辗毙的黄狗吗?"
"那是一只流浪犬。"
"村民知道肇事车主驾驶欧洲跑车,现在,这只狗有主人了。"
一民生气:"还有亲戚呢。"
"要求赔偿三万元,邵律师已经付款。"
一民问:"妈妈呢,我要见妈妈。"
"他俩在伦敦会合,打算到意大利塔斯肯尼度假,我没有骚扰他们,也许你不记得,今年他们结婚四十周年。"
"啊。"
"我与李佳文订了一对金表送他们当礼物。"
"幸亏有你,一辉。"
"我有一个得力助手广子,你是知道的,一切由她代办,妥当贴心。"
"一辉,你十岁就上了轨道。"
"我要跟师傅到联合国开会,今午出发,不能天天来看你了。"
"你已替我安排了一队兵。"
"一民,不要叫我失望。"
一民与姐姐拥抱:"姐,我发誓我会挨过这段日子。"
司机打电话催促,一辉只得离去。
王姨对一民说:"吃点粥。"
一民点点头。
她的肚皮空洞,可是吃下不久,又进卫生间呕吐,蹲在浴室,动弹不得,她只得大字般躺下。
在这个关口,王姨进来,帮她清洁更衣,紧紧把一民当婴儿般拥在怀中。
一民流泪,凝聚全身力气站起来。
第二天司机接她前往戒酒所,邵律师陪同她,用一管锁匙帮她调整足镣。
戒酒所是一座办公室,会议室里连一民五个年轻女子排排坐,穿白袍子的女导师说:"我姓上官,这个复姓已不大多见,我是心理医生,但,这次能够帮你们的,只有你们自己,这一小组,叫做蓝组,你们五人年纪相仿,应该谈得来。"
他们第一课:自我介绍。
在所内所有对话,全部守秘,鼓励坦白。
所谓坦白,即是招供。
一民很坦白承认说:"我是酒徒,我闯祸,我叫家人伤心。"
说也奇怪,一旦承担责任,她心中好过不少。
但是,面孔涨得通红,耳朵烧得透明,良久不能平复。坐在她身边的安倍说:"你看。"拉起上衣,全身是敏感红疹,情况比一民更惨。
看样子全是良好家庭出身,否则,家长不会耗资把她们送来诊治。
"我叫赫兹,今年廿一岁,酗酒,自父亲酒柜取酒偷喝,父亲以为是佣人,开除她们,可是,酒仍常常失踪,终于怀疑到我身上。"
瓦特这样说:"我喝酒是因为功课压力,家母是那种'既得九十分,为什么不取一百分'的母亲,我紧张得吃不消,有人建议我喝一杯,后来变成三杯、四杯。"
安倍说:"家长如何发现你们酗酒?"
赫兹苦笑:"摔进泳池,差点淹死。"
"在学校厕所昏倒。"
"在酒吧打架,你呢,一民?"
一民答:"醉驾。"
"我们真是人渣。"
大家都笑起来。
一民开始觉得群体治疗有效。
同病相怜,谈得特别投契。
只有一人,不发一言,这女孩的情况可能最严重,她剃光了头,呆坐不语。
"你叫什么名字?"
她们看她的名牌:"她叫伏特。"
"她不愿说话,不要勉强她。"
这时,邻室忽然传来乐声,西班牙吉他如泣如诉,那是一曲Besame Mucho:吻我多些。
一民小心聆听,心弦震动,这首歌时时使她有学习西文的冲动,"吻我,吻我多些,爱我永远,吻我……"她忽然泪盈于睫,掩住面孔。
有人轻轻说:"爱情慢慢杀死你。"
"你试过失恋?"
"嘿。"
导师低声说:"时间到了,下周再见。"
一民轻轻走出会议室。
许律师与司机接她回家。
"情况如何。"
一民答:"不太习惯,我从未试过从实招来,可是,有点意思,先赤裸,也无所谓廉耻。"
"你不喜欢?"
一民感慨:"我等戴罪之人,还有什么选择。"
"但是你有忏悔之意。"
一民不出声。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一民知道她没有权利说不。
车子驶进都市黑点。
大白天上班的日子与时间,大堆流氓漫无目的地站在街上,目光呆滞,既不开口讨钱,也无动作。
许律师说:"他们吸足了毒品,正在过瘾。"
一民知道,许律师用的是震吓策略。
许律师又说:"那边,蹲在货仓侧门垃圾堆边的人。"
那里有两个女子正在注射,腕上焦痂发硬,针刺不下去,她索性把痂揭开,血淋淋。
一民浑身毛孔竖起。
许律师感喟:"宗教相信死后经过审判,灵魂或上天堂,或下地狱,可是,认识社会现象之后,发现天堂地狱根本无间断,一直处于同一空间,一念之差,便沉沦地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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