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岛万人比基尼

　　近日，第四届中国泳装博览会在葫芦岛开幕。谁能想到，重量还不如一枚鸡蛋的泳装，却撬动了一座城市的转型。尤其在东北老工业基地，从推崇装备制造业，到追求浪漫的海上传奇，泳装行业在葫芦岛不仅仅承载着十万人的生计，还担负着城市变化的期望。

　　葫芦岛泳装，占据世界泳装38.5%的格局，创造了崭新的城市发展模式，即附加在泳装上的创意，将比高耗能的重工业拥有更加缤纷多彩的未来。

　　随着泳装博览会的开幕，李海峰更加忙碌。他是葫芦岛泳装第三代传人的代表，也是葫芦岛市人大代表、兴城市泳装协会会长。对于葫芦岛泳装，这个生长于草莽之间，发迹于政府推动的行业，以及行业这30年的自然生长与近3年政府引导所带来的变化，李海峰有着格外深的体会。

　　小城旧事

　　姥姥的皮筋和妈妈的泳装厂

　　很难追溯究竟是谁做了第一件泳衣。在改革开放后的上世纪80年代初，在葫芦岛靠近海边的兴城，只是有零星的几家人完全靠手工做着泳衣。偶尔有外地游客来到海边，让这里的人们发现了制作泳衣挣钱的机会。

　　李海峰还记得，1983年，葫芦岛泳装只是用一块布料加一根皮筋扎出来的布泳装。“每次我放学回来，总能看见姥姥坐在炕上剪皮筋。当时信息也不发达，在市场上买不到皮筋，只能买板带，从板带上抽皮筋，再用自己进的各种布料扎泳装。如今我姥姥90岁高龄，剪皮筋的手基本变形了。”

　　后来，李海峰的母亲和大姨借了800元买了一台缝纫机开始制作泳装。可姥姥剪皮筋的样子永远铭刻在李海峰的记忆中，那是对兴城泳装产业最原始的小作坊式生产的记录。

　　那个时代，在全国重工业基地版图之内的锦西市（葫芦岛原名），自然要把石油化工、有色金属、船舶机械等重工业作为城市发展的命脉。而泳装，在当时连行业都称不上，只是散落于各个家庭作坊，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夹缝中生长出来的小草。

　　1992年，邓小平发表南方谈话，结束了姓资还是姓社的争论，也让这个城市有了别样的感悟。李海峰也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那一年，我刚刚大学毕业，不顾亲友的百般劝阻，放弃到政府机关工作的‘金饭碗’，也‘下海’了。”李海峰回忆，经过10年的成长，葫芦岛市的泳装已经初具了一个行业的规模——部分家庭手工作坊式的生产升级到有十几个工人的小工厂。“那时，我母亲创办一家制作泳衣的小工厂，有几十名工人，一天忙到晚地缝制泳衣。泳衣上的松紧带需求量很大，都是到南方购买的。我向母亲‘贷款’4万元，去广州学习松紧带的生产技术，并买回来一套生产设备，请来几个工人，终于创办属于自己的第一个小工厂。两年下来，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攒下几万元。”李海峰回忆。

　　艰难起步

　　打入国际市场为他人做嫁衣

　　随着国际贸易的发展，葫芦岛泳装在不知不觉中，也开始进入国际市场。这让这座城市里从事泳装行业的人们非常兴奋。他们并不知道，国际上的泳装已经发展到什么程度。由于各方面都落伍，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是在为别人做嫁衣。

　　一位泳装厂的老板记得那时的窘境：“很多兴城泳装企业的老板不懂英语，他们开发国际市场时就先设计出行的路线，因为带翻译成本太高，所以就叫家里的翻译写出小纸条，前面是英文后面是中文，走到哪里就拿纸条比划一下，用这种方式开拓市场。”

　　那时，葫芦岛泳装仍处于低端加工阶段，存在诸多问题。由于生产分散、技术水平低、生产空间狭小、工艺设备落后等问题突出，生产效率和产品附加值大打折扣。尤其都是家庭作坊式的生产，资金规模小，无法承接大批量的订单。南方的商人看准了兴城泳装的弱势，拿着大批客户订单纷纷涌向兴城，把零零散散的泳装厂变成了他们出口创汇的生产车间。而兴城的泳装厂为了抢订单，互相压价，除去工人工资几乎不赚钱，大量的附加值白白被别人拿去。在上世纪90年代末的金融危机期间，兴城的泳装因为单打独斗，抵御风险的能力很差，很多企业特别是出口企业都损失严重。

　　行业裂变

　　链接产业集群找到独特优势

　　上世纪90年代末，兴城有40多家泳装厂，却没有一个叫得响的泳装品牌。没有品牌的产品，就算市场占有率再大，早晚也难逃被淘汰的命运。“要把泳装打造成兴城的‘城市名片’，让泳装成为城市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像青岛的啤酒！”这是李海峰的目标。

　　通过重金聘请专业设计人员，李海峰组建了兴城市第一支泳装设计专业团队，很快就推出一系列的泳装产品，并率先注册了“波尼士”和“蝶姿”两个泳装品牌。凭借过去积累起来的人脉资源和商业信誉，“波尼士”和“蝶姿”等一经推向市场，就以时尚的款式和优美的设计，吸引了来自新西兰、乌克兰、俄罗斯等国家的几百名客商前来订购，订单就像雪花一样纷至沓来。

　　尽管国际市场上有了更多的来自葫芦岛的泳衣，可在国内，葫芦岛泳衣连一个著名商标都没有。而经过30年的自然生长，葫芦岛泳装已经有几万人直接从事这个行业，相关产业附带着十几万人，可以说，泳装行业的好坏已经足以影响十几万人的生活。

　　进入2011年，时任葫芦岛市副市长的石文光看到了泳装行业的发展前景。在他看来，同处辽宁沿海经济带，葫芦岛的产业集群与其他五市的产业集群有“撞车”的地方，像石化产品深加工产业集群、海洋工程装备及船舶修造产业集群等。这种情况下，不论葫芦岛与对方比实力强或弱，都不应“硬拼”。

　　葫芦岛的发展该选择怎样的模式？葫芦岛泳装该往哪里去？一个产业与一座城市的关系究竟该如何完美结合？

　　不同于只关注自己经济利益的从业者，城市的决策层必然要考虑得更长远，也应该发挥市场经济中另外一只手，即政府引导的作用。泳装产业链建设起来了，还上延泳装产品的研发、设计、原材料供应、辅料供应，下续泳装产品的销售、服务。而决策者们发现，葫芦岛的其他产业集群，大多数是从事生产制造环节，是利润最低、最容易受到冲击、也是最脆弱的环节。丰厚产业链，加强产业链条控制力，是葫芦岛产业集群的当务之急。

　　葫芦岛市市长都本伟指出，兴城泳装产业在国内国际市场占有率不低了，但产品的自主研发能力还较弱，尤其是高端产品的开发能力。要借助葫芦岛在中国北方独一无二的聚氨酯产业优势，将泳装产业集群，用“面料”这一媒介，与聚氨酯产业集群链起来。

　　改变观念

　　以泳装为载体打造会展经济

　　不过，当葫芦岛泳装开始寻找自己的路径时，质疑也随之而来。

　　葫芦岛化工基础雄厚，石油化工、有色金属、船舶机械等产业产品，哪一个拿出来不比泳装重要？自2011年首届中国（葫芦岛·兴城）国际泳装文化节筹办起，这样的质疑就时有耳闻。“这是一次展会活动，也是新一轮的‘头脑革命’。它让我们思考葫芦岛应该走怎样的发展道路。从长远看，也许它带给葫芦岛的在思想上的变革、观念上的更新，要比物质上的获得、经济上的收益多得多，重要得多。”当年泳博会协调会上，面对众多参与部门和单位的相关负责人，石文光言简意赅的一段话，点出了其核心所在，点出了市委、市政府的深层用意。

　　葫芦岛已经意识到，在GDP中占绝对重要地位的石油化工、有色金属、装备制造、能源电力四大支柱产业，不可能百年如一日地辉煌。泳装行业是城市创意的一个载体，只有城市有了创意的概念，才能在几百个城市的竞争中走得更远。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以泳装为载体，泳装博览会于2011年在葫芦岛开始生根发芽。

　　据国际博览会联盟（UFI）估计，一次会展本身收入与所带来的相关产业产值之比是1∶8，甚至是1∶10。也就是说，如果某次大型会展本身赚了一万元，那么餐饮、娱乐、住宿、旅游等相关产业至少要赚8万元。因为举办各种类型的会议、展览、节庆等活动，必将产生旅游产品，而且会展业的游客大多消费高、停留时间长、团队规模大，是旅游行业的高端客户。

　　都本伟市长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达沃斯、戛纳、博鳌等原本默默无名的小城镇在会展经济中的崛起，告诉我们，不只是那些综合经济实力雄厚、具有很高对外开放程度的城市才能发展会展经济，名不见经传的特色小城市，照样可以。”

　　泳装大赛上有获得白俄罗斯小姐称号的纳塔莉娅，有获得2009环球国际模特大赛中国总决赛季军的李金玲，有获得2006国际超模大赛世界十佳的陈岩……而万人比基尼游街，更让葫芦岛市民发现，自己的城市竟然可以如此浪漫，如此清新亮丽。

　　站稳脚跟

　　成为第三个世界性的泳博会

　　到2013年，葫芦岛已经成功举办了三届泳博会。

　　第一届泳装节期间，通过贸易洽谈会，签约购销协议24个，协议额1.7亿美元；签约23个投资项目协议，总投资额达203亿元。

　　第二届泳博会期间，单就主体活动之一中国国际泳装展而言，短短3天，来自泳装上下游相关参展企业总交易额达到近5亿元；泳装展期间入驻参展商人数达到2000余人次、客商及专业观众人数达到2万人次。商旅、客流的聚集促进了交通运输、旅游、餐饮等相关产业的发展。据统计，各服务行业共为葫芦岛及兴城带来1.5亿元的经济收益，大大超过了传统会展经济1：9的投资拉动比。

　　葫芦岛泳博会成为继美国迈阿密、法国泳博会之后第三个世界性的泳博会，成为国内最高端最权威的行业盛会。

　　如今，兴城泳装已拥有注册商标83个，其中国家、省、市著名商标11个，发展泳装企业427家，泳装电商2700多家，拥有注册商标509个，占国内市场份额35%以上，占国际市场份额20%以上，尤其是占据俄罗斯市场份额的90%，意大利、西班牙、德国、波兰市场份额的60%，美国、巴西市场份额的50%。

　　可以说，在世界上有海的地方基本就有葫芦岛泳装。2011年，在国际金融形势普遍不好的大环境下，葫芦岛泳装产业出口增长30%，内销增长20%~30%。今年第一季度，这种增长强势持续保持，尤其是3月份，全市泳装出口创历史新高，出口泳装和货值同比分别增长了134.21%和283.96%。

　　世界创意产业之父、英国的约翰·霍金斯在发给葫芦岛的贺信中写到“创意经济——如何点石成金”，寄语他们“让思考成为真正的职业”。

　　本报记者 刘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