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法国学摄影

香港金像奖前主席文隽说：“今天香港电影摄影师中有一半都是黄岳泰的徒子徒孙”，从影30多年来，他作为摄影师先后为吴宇森、洪金 宝、成龙、袁和平、许鞍华、徐克、陈可辛等多位知名导演掌镜，共拍摄了150多部影片，获得过9届香港金像奖最佳摄影。从早年我们熟知的动作片经典《黄飞 鸿系列》、《新龙门客栈》到近年的高票房新贵《投名状》、《十月围城》和《画皮》均出自他的手笔。

我70年代入行的，那时候香港没有一家电影学院。连学摄影的学校都没有啊，全部都是自学的啊，然后看美国那个ACS杂志是最重要的，看看人家怎么拍啊。难的镜头怎么表现，怎么跟导演沟通啊。那本书就是我的师父来的，但是我连高中三都没有毕业就被人踢出校了的。我是非常的艰苦的去学英语的，查字典一页一页来翻的。一句里面我要查六七个字啊，好不容易的。我到最初的公司是做摄影师的，我签这家公司第一个要求就是能不能供我去美国，读完回来我签五年的誓约。不给，没办法，那就做呗。

我期待能跟每一个优秀的摄影师都学习过，结果十五、六个摄影师我全部都跟过了。就这样子你自己做咯，看电影就是一个最好的学校。我喜欢的一个电影，在我那个年代，连录影机都还没发明的年代就买一个面包啊、一瓶可乐啊躲进电影院，一天看五场，就是看那个戏散场了，躲进洗手间，等戏开了又溜出来。分别了坐前面、后面、中间。中间的那个位置刚好，那个角度看投入点。哪一场戏吸引了你呢？气氛呐什么啊。好！再出来呢，坐后面，最后面，最后那一个角啊，你就看见那个构图啊，也看见那个框框的，下次再移动坐前一点，你就看那个灯光，灯很容易看的。有影子硬的就硬灯，影子柔的就柔灯。光跟影是同一个方向的，光不会转弯的，影子在哪里相反的方向就是摆灯的位置，灯低影子长、灯高影子短。就这样子来摸索的。一个喜欢的戏我看十来二十遍的。就这样子啊，录影机啊、DV啊、DVD啊一买我就买最贵的。当初买的还没有定格的，后来买最贵的就是一格一格一格来看。看一个镜头看半个小时啊，就研究它灯怎么打。谁教啊？你问谁？没得问的。很多所谓的前辈你问他问什么这样子做？啊呀！慢慢你就明白的啦！没人教的。

我为什么做了二十多年很多人要选我呢？晚上一两点，唉，泰哥明天的拍摄现在还想不通，现在打来问问你我那个什么什么什么该怎么做。我就怎么怎么告诉了他。我觉得没问题啊，技术天天新。我记得那个日光灯，日光灯带的那个镇流器一秒钟闪100次的嘛。开始调格来拍动作片，动作片我们正常格是那个24格啦，要不要打快一点调到22格甚至21格来拍啊。飞车，那个车要快一点调到20格，那个灯就会闪啊！多少摄影师，连我在内都被害过。啊呀！灯在闪！摸摸摸摸摸摸摸到后面终于摸了出来了就是把摄影机那个叶子板的角度来调控。开摄影技术会的时候我就说了出来，一散会那几个老前辈就是老会员骂啊！痛骂我一顿！你他妈的我们摸得那么辛苦你两句就说出来啊？！（笑）我说有什么问题啊？说有什么问题啊？没问题啊！你就没问题！我们背过那么多（黑）锅才才才啊才明白过来的啊！你这两句的啊就跟年轻人就说了啊（笑）这……我真觉得没问题啊。技术天天新的嘛，哪怕有一天你问我我过两天想想再回答你那就是我的退步了。对吧，所以我就真的觉得在技术分享方面一点都不要自私，因为不然你成立这个摄影学会干嘛的呢？所以我们都会叫学会不叫什么协会，学习的学，学会。就是这个主题咯。

就算有电影学校摄影学校出来的学生也非常的参差，对嘛。就是你自己的投入，对这个东西有多高的兴趣，有多大的自发兴趣研究，这个都是基于你自己的本身。我常常都说，如果你看电影的时候你没有感觉的话呢你就快快闪。如果你希望聊天，做制片，跟人家打关系。啊，或者做剪接，做剪接也要靠感觉啊！我试过我去美国那边很多女的助理，也看过女的摄影师女的掌机，那东方就是没有，我们的制度就是不同啦。人家女生呢进来就是当……就是我入行的那个装胶卷呐打快板呐不用太多体力的，在东方你不是的，（只要）你是摄影组啊，车轨啊什么啊你都要搬的嘛。搬死她们。我教生的时候教过很多特别的，在教案上面说我很享受我很想香港第一个女摄影师出来她就说我师父是黄岳泰！结果都找不到一个，试过有一个跟过我两个戏，她也体力受不了，现在在英皇集团做了很好的平面摄影师，所有的大歌手的封面都是她拍的，还有一个之后留学法国学摄影的，但一天到晚的跟人家聊天的，人家说哟！你是摄影组的啊？摄影组怎么有女生的啊？啊，她就一天到晚的跟人家聊。我拍什么都不知道，就好开心呐，啊，每个人的都找她来聊天呐，我说你还是转行做制片吧。结果她真的转行做制片了。你那么爱聊天，对吧。我拍什么你有专注过吗？这好难的。都要自发性的。好像有《十月围城》有一个镜头有一个掌机就来的就来了半天我就马上叫他走了。那个镜头好简单，王学圻上来看到黄包车翻了，一双腿露出来，就拉出来，一拉出来一看发现真的是儿子就哭了，那看到儿子的脸了，镜头开始推，就那么简单。他一直都不推。我用这个对讲机就说推啊推啊推啊推啊！他一直都不推。十多秒了人家都差不多要哭完了他镜头才开始动，然后导演卡！啊呀！人家不会骂他的，对吧，导演肯定一回头会盯着我问你为什么镜头没推啊？哇！给我臭骂他一顿，我说那么没感觉的，入错行了，对不起。这东西我不能重拍的。因为王学圻只答应哭一遍，因为他本来说我那么强硬我不该哭的，好不容易才说服他哭，你就哭一条吧，我操，你就这一条就犯错了。我叫制片放完饭，准备他身后事了。对吧，那么重要的镜头，来一个全身给我干嘛？还有，你没有插对讲机？有哇！你没有听到我一直喊推呀推呀推呀，你都不理我，那你回去当你的指导吧，我说。没办法，真的，你真的入错行。你刚才说的，对吧，人家哭得要死，你来个全身。（此处笑声，叹气）真气死人。

杜昌博：大家都知道，您的父亲也是香港知名的摄影师，在您刚才提到的，特别艰苦的自学过程中，他给予您在专业上有什么样的帮助？以及他在您的电影摄影技术技术和美学观念的形成方面有什么样的影响？

黄岳泰：这些全都没有。

杜昌博：哦？

黄岳泰：我从来没崇拜过我爸因为他是摄影师。（此处应为：我从来没有因为我爸是摄影师而崇拜过他）不是因为他小学都没有毕业，因为他小学的时候在打仗啊，他当兵了，就去打了。这不能怪他，没书读了，对吧？他连看剧本很多字都不懂，要靠我妈，要问我妈这是什么字这是什么字，（我妈）告诉他的。所以，我都不知道，我从来都不觉得，香港电影，那个年代拍电影我都觉得很儿戏的，很简单的。不觉得“哇”（有多好）！就是我入行我一拍外语片，先前录音时，全世界静下来啊，哇，那个摄影指导，那么厉害。他是摄影师啊，他是摄影指导，不用掌机的，控制灯光，摆机器位置玩。我那时候我就立誓要成为东南亚第一的摄影指导。很多人在我看这个美国摄影师杂志，无数的摄影师过来看，切，这种器材永远不会来香港啦。我说我有兴趣多看看可以吧。结果我就是第一个用潘纳维申。你懂吗？你们一台面包车，连摄影组连器材一台面包车出发了。噢，两台大箱车，全部的器材，一个镜头就一个箱嘛。两三箱车，连大炮上车，当年都把很多人吓死了。哇，看这，三个卡车都是摄影器材啊。对呀，你懂得用吗？我懂啊。怎么用这个东西你懂吗？我懂啊。每天中午饭放一个半小时，我都不去吃饭，拿着那个机器来练习。谁会教你啊？就是偷师咯，自己来练咯。结果就是香港的土生的就只有我一个懂得用那种云台。美国“读”回来的，当然懂得用了。就这么简单咯。都是靠自己的啦。

然后，我爸最大最大的对我的影响是什么呢？就是在70年代的时候拍的特技片，那个年代没有蓝幕绿幕，演员要飞就吊钢丝。要做什么叠印什么的就靠机器来做，挡黑那一部分哪，然后拍了这个部分以后打开黑的部分，盖回刚拍过的部分，片子倒过来，再重新再拍。但是接口那个缝，挡多了，画面会出现一条黑线，挡少了，画面会出现一条白线，要百分之一百接得上。还有就是威亚，威亚就不光跟我爸学了。因为就是我在公司拍摄的时候，跟着十多个摄影师，每个摄影师对威亚的控制度不一样。大部分情形是把威亚涂黑，有些整个房间都是这个红的，就涂那个红的，跟布景一样。还有时灯在上面，一打背景，这个灯肯定会比打人物的灯暗一点对吧，那你打在这里，虽然是涂颜色的，但是都会亮起来，因为比它亮嘛，要怎么（不让威亚这么亮）。反正就是把威亚的掩盖得几乎看不出来，好不简单哦！晚上在家，傻逼一样拿着一条威亚，拿着一个手电筒，怎么打这个没反光呢？它金属来的嘛。左又死，右又死，怎么都死。哦，原来从高到低它不死，但是有角度限制。是自己晚上自己拿手电研究出来的。

避威亚有很多的做法。最厉害的就是，徐克每个人都知道，徐克的电影之前80年代每个戏都差不多用最少5个到6个摄影师，我和他合作第一次是黄飞鸿第一集，我是第六个摄影师上阵，就是拍最尾的那场大打，在那个米仓里面的，我就在那场进去拍了。拍李连杰第二个镜头，他一出手，就断脚了，全部替身拍，我没有穿帮过一个镜头。包括威亚，包括替身的脸，然后他拍第二集，马上签，马上签。第二集的威亚用的很大胆的，因为没办法，两个人在上面打，光是吊台就吊了15条威亚了，搭的那个台阵。然后两个演员呢，每人两条，差不多20条威亚在一个画面里面，我没有穿帮过。然后徐克导演一看，哇，来个50条的吧。然后我说试试看吧，穿帮不关我事啊。50条，全景的，人全身，没事。第二天，96条。我说我试试看，（徐克说）不怕啦，我远看看不出来。好吧，最大胆的就是96条没穿过。这个就是当年我厉害的就是为什么，所以特技组啊，很多不是我拍的一些鬼片的，洪金宝拍的《鬼打鬼》啊，那个时候刘伟强刚做摄影师的，那种鬼出来的叠印啊，就靠机器在里面做手脚的，威亚啊，飞来飞去打啊，（刘伟强说）哎，我叫师傅出马。（我）过来，帮他们拍专有威亚的部分。连林青霞也带携我赚了不少外快，（别人）拍得不漂亮，黄岳泰来。有林青霞通告我就去，多好啊（笑）

杜昌博：有很多摄影师成名后都有转行做导演的，我们知道你很早也有做过导演，能聊聊您的导演经历吗？

黄岳泰：我第一次做导演是79年，我自己编剧导演摄影一次。第二个是88年到现在25年了26年了。第一个我才23岁，年少气盛，当年有老导演看见我很有劲。小弟，20、23岁当导演啊！努力一点！比我更快哦！我就一直把这句话一直记住。结果就23岁我就当导演了，一个时装动作的喜剧，其实背后也有一段很悲哀的故事，现在不说啦，因为本来开的戏是好大的结果怎么都没有了。然后我就……年少嘛气盛嘛生气就在传媒炮轰摄制公司啊怎么怎么怎么啊，然后我就……唉，你要怎么样你说啊，你那个戏不会开的啦，ok！啊！走啊！走！什么约都结啦！摄影师也结啦，我出去拍！（可是）出来还是没人没人找你来拍这个题材，结果就是刘家良他就有说，唉！帮师父拍啊，帮师父拍肯定要动作喜剧ok？好，就拍啦。然后，第二个，还好啦那个戏也不亏也不赚，没有大赚。然后第二个戏的88年，那个老板看中了我，给我投大片，说大片，几千万什么什么的啦。那个那时候就是因为任性啦，有什么想到大的就我什么什么，这个戏拍到一半已经超出了很多预算了，然后那老板就跟我说，啊呀，之前那个他们ceo就说你继续超的话就加一倍的钱呐，要不然也停了他。要不然就你留他我就走了。老板也只好找我吃饭，啊呀，怎么能靠他。不用说了！我走吧。就走了。那个惨痛的教训就是不懂控制预算，有什么好的就来好的这样。是咯，结果我为什么把跳一级当监制类我就是要学习怎么控制预算，（在）一个戏里面。我第一部监制是两个世界来做的了，03年《戀之風景》跟那个《六楼后座》07年的喜剧《戀之風景》还得到威尼斯的那个入围的竞赛影片，那个戏我还拿了好几个奖。才600万两个戏，都是600万当年十几万的手表就是老板送的啦。然后，对啊然后就是学习怎么去控制预算不要超出什么什么的。那我这近几年来我在国内也算有老板叫我当监制，照顾着那些年轻导演呐，我也做了。然后好多人问我你干嘛不做啊，我说我做我怎么会不做呢。看机会看题材看老板，最主要是看老板。有些老板投资电影不是要跟范冰冰吃饭的那种，还有就是他真是要投好的电影的，真金白银真的拿的出来的，不是一聊钱的时候，说没问题吖，到拍的时候这有问题那有问题。所以找老板比较难。就这样子咯，现在我这个我打算这个戏我也是个监制、导演所以我本来不打算我自己导的，打算叫弟弟导的，然后啊，想来想去弄了我足有半年的时间呐，整个故事都设计出来连演员三千五万呐，那结果跟我的公司说。啊呀！不是不好，老题材啊！三千多万，黄岳泰啊，最起码一点五亿两个亿才能气势抬出来哦。我说，我不要哦，我的感觉我说就急了哦老板赚钱。我在说不要一下把公司给拍跨了，（笑）对吧？而且二十多年没当导演了，虽然我监制的片你会看到都是那个年轻导演呐，没有黄岳泰最后出来肯定不是这样子的啊，他没关系啊。我们帮了他，他能学到东西就好了啊。所以这就是我的。要站出来当导演的话，我相信有很多很多摄影师的梦想或目标来的。因为全世界听我的。我要怎么就怎么。但是这个要非常小心。像我现在这般年纪来说我会很客观的来问我的场记、副导演啦你们觉得怎么样。我现在剧本都看无数次剧本，给公司的宣发部的那些青年看，你看过我的剧本以后有什么感觉呐什么不合理啊什么啊，我都会按照他们去改。我不是观众他们是，有几个50多岁的观众啊现在？所以这就是你要打开心廓来拍。不是我今天当导演啊Shut up！ 听我的！不行。必须要反过来听年轻人的意见。这样子咯。所以我才，我也觉得是时候，因为我之前说过我60岁以前我很想当导演。因为做导演拍不到一部卖钱的戏，我死不瞑目。这是我人生的遗憾。好，你做什么岗位都那么成功，做导演没有过。啊！又不大卖，第二次还拍了一半，半途而废这种啦。我也要自己知道自己是，我也要给人家感觉到我这个3500万而已，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过一个亿就赚了。哎！可以哦！可以搏一搏哦！对吧！我一来1.5亿。（我）敢不敢啊？人家总是要想哇！老头50几岁了出来的东西会不会过啊。曾经有一个制作人居然对我经纪人说，喂，泰哥当然相信了，但是他的执行导演必须找个年轻的来帮他，我怕他拍出来东西会有点老。（笑）我听了真的三天没睡觉。我跟老中青的导演合作他们说我大胆，哇！你够胆！居然这样子说我，你居然说我怕我出来的东西会老？！服了！但是你能改变吗？这是人家的想法。所以我才不会一下子拍个上亿的，我跟万达说万达就说啊呀你这题材不够大，怎么办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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